描老板

【喻黄】北宋末年 09

* 老僧入定方世镜,仨字吃亏灯花夜

* 这章大概能看得笑出声,也能看得默然


上一章      首章


09

喂药时的亲密可以安慰少天。

 

这是喻文州最近的新发现,也是他为自己与黄少天时常的唇舌纠缠找到的新借口。

 

每每渡药入口后,喻文州便轻轻舔吮黄少天的唇舌,很快就能让这抗拒喝药的小人儿安定下来,微微张着口,像是期待他的继续。

 

这让喻文州很喜欢。

 

即使徐景熙已经明示暗示,黄少天的吞咽知觉已经恢复,完全可以自己喝药了,也没能改变什么。

 

所以,当喻文州碰到呆若木鸡的黄少天的唇舌时,他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,有点遗憾,但很快被巨大的欣喜淹没了。

 

他不动声色,照旧把药喂完,放下药碗,为他擦了一下嘴边,然后伏下身,在黄少天的耳边轻轻问道,“少天打算假装到什么时候?”

 

黄少天的耳朵登时烧了起来,感官嗡地一声全部归位,拼命地睁开眼睛,光线太亮,他眨着眼睛努力地适应着,待得看清喻文州微笑着坐在床边,立刻就想抬手先遮遮脸;

 

然而这一抬,手却动也不动,黄少天顿时心下大骇,喻文州见他忽然露出害怕的神情,立刻握住他的胳膊,“怎么了,少天?”

 

黄少天哭丧着声音道,“我,我怎么动不了啦?”

 

喻文州松了口气,立即温言安慰,“别怕,少天,你只是精神先清醒,身体还没恢复而已,很快就会好的”。

 

原来按照方世镜的预计,身体的恢复应该是快过精神的,没想到黄少天意志力强大,反倒是意识先恢复,身体迟了一步还没醒来,让他着实惊骇了一下。

 

过不得几天,黄少天果然身心都渐渐恢复,他自幼习武,本就有根基,所以好得也比常人快,不多久已可以下床行走。

 

但这之后方世镜再下方剂,却无论如何不能恢复他的武功了,不由得叹了口气道,“我可以治得你与常人无异,但剑魂却不是人本身所有的,祝由术只能驭先天的元神,只怕无法帮你找回后天的剑神”;

 

黄少天动了两下手腕,有点无力。他自幼负天才之名,从拿起剑的刹那开始,就没想过要放下,之后年纪轻轻便被尊为“剑圣”,普天之下更无人能让他丢掉他的剑,如今听了方世镜的话,不由得沮丧起来,

 

“那我要一辈子就这样好不了了,可怎么办?”

 

“那我便一辈子陪你”,喻文州答道;

 

黄少天听了心下一跳,这回答太露骨了,但不知为何,喻文州说得却是坦诚平和,仿佛是说陪他出门买个豆沙包。

 

“那我还是快点好起来吧,免得拖累你”,黄少天答得有点不尽不实,一边说着一边朝喻文州偷偷望去,只见他目色温柔地看着自己,仿佛明白他的心虚;

 

“你好了,我也一样”,喻文州看着他的眼睛接道。

 

这话说得……黄少天觉得如果自己武功在身,可能会立刻蹦到凳子上,不,也可能是门口那棵树上,或者对面溪流的岸边,总而言之,这样的喻文州让他莫名欣喜又坐立不安。

 

他看向方世镜和徐景熙,这二位此刻都是眼观鼻鼻观心,如老僧入定了一般,被黄少天盯得久了,才慢悠悠回转,咳嗽两声,方世镜接着道,

 

“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,只不过我医术有限,需得再去求个人看看”;

 

“谁?”喻文州和黄少天同时出口;

 

方世镜却不慌不忙,兜起了圈子,“你们知道,我出身方门,方氏从唐中宗时起便世代行医,三百年不绝,其中多有国手。只是外人有所不知,方门内也分为医和术两支,医者重身体,术者重精神,真有才学出众的弟子,也可以兼重两者,融会贯通,但如今有此神手的,却只有一人,中草堂的方士谦”;

 

方世镜说完,看了一眼黄少天,他们蓝溪阁与中草堂向来不睦,让他低头去求中草堂中的人治病,只怕多有难办之处。

 

果然,黄少天撇撇嘴,哼哼唧唧地不以为然,“你说王杰希的中草堂?我听说那个大小眼会算命,倒不知道他的手下还会治病”;

 

喻文州却十分看重这份希望,“既然能治,当然要去试试”;

 

“怎么试啊,你不知道,我师父和他师父有过过结,我去了,他说不定会毒死我,那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,拜山时就送他一车的王不留行好了”,黄少天东拉西扯地嘟囔着;

 

原来这王杰希江湖人称“不留行”,他师出中草堂,曾在北军中服役,因其为人勇猛机智,常常深入敌阵,攻敌不意,被人以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两句诗称颂;到了黄少天这儿,仗着新学的几两草药知识,硬是把豪气十足的绰号歪解成了一种妇科良药。

 

方世镜哪里会陪着他胡闹,当下和喻文州商量了,王不留行是无从赠送,却另外叫了三个舟子来。

 

这三位是兄弟,在鄱阳湖上也是出了名的好汉,曾经受过方世镜恩惠,此时十分情愿从水路送喻黄二人到中草堂。

 

喻文州感激,问及姓名,却都起得十分随意,住在河边的大哥便叫“蓝河”,有一条大船的二哥便叫“系舟”,最不明就里的是三哥,唤做“灯花”,却是好一条彪形大汉。

 

黄少天天性豪侠,和几人谈谈说说,甚是投缘,没几日便混得如亲兄弟一般。等到一切打点停当,五人二船,就沿着扬子江水路向中草堂驶去。

 

中草堂位于京西南路的襄州,从扬子江入汉水,虽然多绕出一些路程,却可以从水路直达,彼时水上往来的渔船多如过江之鲫,盘查也甚为松懈;

 

几人行了有八九日,已接近襄州地界,喻黄二人循着方世镜所述的路线自去中草堂,走之前,黄少天修书一封,又奉赠千两银票,嘱咐舟子兄弟三人去蓝溪阁安身,不可再回浔阳,以免受他们连累。

 

二人自行到得中草堂,只见山间楼台琳琅,被王杰希整治得好不兴旺,门前知客弟子上来做礼问询,喻文州还礼道,“烦请报王将军,北军故人喻文州来拜访”;

 

不一时,果见王杰希带同一人前来,两人同袍同色,只是另一人形容尚小,天真稚气之处比黄少天还多;

 

“参议大驾光临,中草堂蓬荜生辉”,王杰希人未走近,笑声已到,却是打趣喻文州。原来二人在北军时曾一起出谋划策,奋战杀敌,也算有着相当的同袍之谊;

 

喻文州也拱手笑道,“突来打扰将军,还望莫怪”;

 

这时王杰希已走到近前,见喻文州身旁一人,也是个翩翩少年,明眸流光,略带笑意,被喻文州牵着,不知是何来头,正待要问,喻文州却道,

 

“王兄不妨猜上一猜”;

 

王杰希的眼光又略扫了扫,只见这少年展颜一笑,望着自己,像是赌他能不能猜中,于是仔细看去,终于从少年身上背的长剑看出了端倪,随即呵呵一笑,和喻文州交换了个眼神,却不说破,只道,

 

“既是喻兄的好朋友,自然欢迎”,原来他也看出黄少天的来历,但鉴于蓝溪阁和中草堂的关系,明说出来多有不便,于是只当做是喻文州的好友接纳了下来;

 

四人一行往山上走去,王杰希见黄少天明明身负蓝溪阁宝剑,但如此登山却多有疲色,喻文州牵着他,一路温柔扶持,心下便将二人的来意猜了个七七八八。

 

果然,喻文州也不绕弯,见过中草堂众人后,便将求医的事情坦然相告,对黄少天的出身也未加以隐瞒,中草堂的几位当家听后倒是一番迟疑;

 

喻文州本以为还要再多加求肯,没想到此时方士谦却站了出来,“治病救人,乃医家根本,剑圣在江湖上也多有侠名,若不救,才是有负道义,我等岂是因小节而废大义之人”;

 

几位当家随即称是,更不计较前嫌,妥善安排喻黄二人在山上住了下来。

 

次日,方士谦立刻着手为黄少天疗伤,喻文州本想留在他身旁,但黄少天却对方士谦甚是信任,大开玩笑,“他都说得大义凛然了,一定不好意思毒死我”;

 

这话说得王杰希和方士谦都笑了起来,喻文州便放心和王杰希退了出去,两人边走边聊近况,王杰希听了喻文州的境遇,十分感慨,劝他道,

 

“童贯如今把持枢密院,以你之能,又何必屈居他的统辖之下”;

 

喻文州却以两句诗作答,“仁人本爱民,岂计名与身”,

 

这是唐代徐铉的诗,诗意朴实,是说心怀仁慈便当爱护百姓,不必计较个人得失;

 

王杰希听后,忍不住又叹,“你知我并非劝你计较个人名位之意,只是以你的才能,便是如我这般聚一方之众,也可惠民深矣”;

 

喻文州仍是摇了摇头,“此时国家外有羌辽虎视眈眈,外患之上,已是不容我再添内忧”,这是明确拒绝王杰希占山为王的提议了;

 

王杰希稍显郁闷,他是因为当权者不仁,所以弃了自己擅长的战场,回归中草堂的,中草堂在他手里俨然有诸侯一方的气势,没想到喻文州在这点上却是与他见解不同;

 

“如若国家不仁,民生倒悬,以君之仁,何不取而代之?”,王杰希这话说得可谓是大逆不道,然而却又十分在理,若想救民于水火,当然莫若自己称王,统治天下了。

 

喻文州也楞了一下,随即浮上一丝无奈的笑容,“王兄胸怀霸业,非文州能及,只是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,要成就霸业,不知又要倒悬多少民生,所以,也非文州所愿”;

 

“喻兄所愿是何?”

 

“我所愿的”,喻文州顿了顿,“只是歙州城外的女子可以归家,鄱阳湖畔的渔户可以打渔,浔阳城中的大夫可以坐诊,兄与我可以安心在这山上叙话”,


国之于我,民也。


评论(28)

热度(168)